初中一年级时,我已经差不多看了四五十部中外长篇小说和一些古书、连环画什么的。但那时只是对其中的故事感兴趣,根本没有读名著、长知识和将来要当作家一类的概念,就是觉得好玩儿。母亲也不太懂,只知道孩子喜欢书总是好事,尽管那时家穷得大半年也吃不上一点肉星,但只要需要,母亲就舍得拿出钱给我买来。
一年级下学期,我所在的中学来了一个年轻而又漂亮的女老师教我们语文,好像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吧。她梳着“五四”时期女青年的那种短发,白皙而细嫩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美丽的丹凤眼,一笑起来非常像当时人们崇敬的大明星王丹凤。第一次给我们上课,她在黑板上写出了自己的名字——童谣!哈,不仅长得漂亮,字也写得漂亮!然后说:“我叫童谣,儿童的‘童’,歌谣的‘谣’。我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和同学们在一起共同唱一首美丽的‘歌谣’……”
图为作者(前左一)和同学1972年在吉林市北山公园的合影照
童谣老师的这番话让本来乱七八糟的课堂一片肃静,然后就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我突然产生一种预感:童谣老师的到来会让我们这个最乱的班变得气象万千。
果然,童谣老师的课也讲得非常生动精彩。她常常引经据典,名人名言一串一串地张嘴就来。尤其她的声音动听极了,就像听着山间清清的泉水汩汩流淌。从她讲课我听得出来,她也是饱读诗书的女秀才啊!听说她的课讲得好,许多别的班的同学,甚至比我们大一年的学生,比我们低一年的学生,都有偷偷跑到我们教室窗前来听课的。
不久,她从同学们嘴里知道我读了很多书,和她有共同的爱好,就比较欣赏我。再加上我天生就对语文有兴趣,什么组词、造句、写作文等等,我都做得比同学们好一些,她就让我当了语文课代表。好多时候,每次写完作文,童谣老师都要将我写的挑出来当作范文给同学们来读,并夸我的文学功底好,将来肯定在这方面有发展。我听着心里自然美滋滋的,也更对语文及文学有了兴趣,对语文课也格外地热爱起来。
说实话,一开始我还挺爱干的,也主动地帮童谣老师收作业、发作业、判作业,做这做那。可是后来,那些淘气的学生总是欺负我老实,不是不交作业本,就是不写作文,我一向他们要就赖着让我给他们写。可是,我就是再会写,也不可能次次都给他们写啊!
有一次,班里号称“小霸王”的王虎林因为我没给他写作文,不仅打了我三个耳光,还将我手里收上来的全班的语文作业本都扔进了水泡里!童谣老师批评他,他竟拿出一把水果刀来要扎老师!气得童谣老师找来了学校保卫和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连连道歉,当场打了儿子几下,还包赔了同学的作业本。但这却惹恼了王虎林,他仗着长得人高马大又敢下黑手,同学们都不敢惹他。这次让他赔钱他能认输吗?果然,他背地里拉了那些不爱学习又想溜须他的同学,一上语文课就捣乱,不是故意迟到,就是将黑板擦弄没了,再就是大声说话、用双手狠敲桌椅,弄得教室里丁当响声一片,根本上不好课。更可气的是,他不仅自己不写作业,还让那些追随他的同学都不写作业,不交作业,并扬言:谁要是跟瘦猫(我小时非常瘦,别人就叫我这个破名)好他就收拾谁!还扬言要给我点厉害看看。这下,全班男同学差不多都不理我了——当然有的是不敢,有的真是想捣乱!我本来就胆小,一见这个阵势,还真有些害怕了,从心里不想当这个破课代表了。
这时,也就是1972年七八月的时候,突然从上面刮来一股“学习黄帅反潮流”的歪风,这股风来势凶猛,把学校里刚刚形成的并不算很浓的学习气氛一下子吹得无影无踪。风潮所向,别说年轻的学生们,就连个别老师都开始了“随风而起随潮而动”——找出种种似是而非的理由,抨击那些认真教课的老师,以实现他们心中介于卑鄙与单纯之间的目的。有一些老师,他们本来就不是“老师”——不过是机械厂原来的工人,由于与校长有亲戚关系便来到学校。他们本来就不会讲课,讲不好课,他们瞅着童谣老师讲课讲得好就心生嫉妒,两眼发红!这下好了,有了“反潮流运动”,他们就更有发泄私愤的机会了。于是,他们便煽风点火,上下串连,暗中开始对童谣老师进行了搜集“黑材料”的准备工作。还有一些别有用心的领导和老师,并不亲自出动去干这些,而是咬牙切齿地将“子弹”装上枪膛,支使个别学生来替他们放!于是,王虎林自然成为最好的“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