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写字的人。
手里没有凌云笔,心里没有锦缎章。
人口手离我太远,远的我找不到它们。它们隐藏在叶子的根部,树的枝丫上,泥土的下面。很多的时候我是一个盲人,我弄丢了我的拐杖。
小学的时候,在方方正正的田字格里写字。家、国、男、土、禾、人,笑、哭。喜欢上了那些象形文字,一撇一捺,一横一竖,声母韵母,韵味无穷。
高中的时候,我喜欢文字,喜欢看着它们。《红与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苔丝》《牛虻》《百年孤独》。我爱上那些文字。爱上那些不同的灵魂。
一颗颗心灵,让我感动,令我悲切,美丽或者悲凉的文字为我打开一扇扇门,更广阔的世界在我面前铺展,色彩斑斓。我忘记了应该学习的语文数学化学物理。我看不见它们,老师讲解着,笑容可掬。可我的思绪早已经飞远,像那些春天的鸟。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高考落榜,家道贫寒,出去打工,锅炉工,工地小工,冷冻工,在市场上卖鱼,日子紧迫,忘记了文字。 残酷的现实,把文字驱赶,我的心里更没有文字的影子,苦难埋没了它们。它在我的高处,日子让我抬不起头来,那时候我还没有学会仰望。
莎士比亚说:生存还是死亡,是一个问题。当然我要生存。首先我要活着,光明的活着,有尊严的活着,有义务的活着。
个子没那么高,我走向那一摞砖;力气没那么大,我又走向那两筐的煤石;生活一碗米一杯水的把我养大。
精疲力尽的时候,我躺在一望无际的沙石上,我摆成一个大字,阳光晒着我疲惫的四肢,晒暖我的胸膛。地气和阳光给予温暖的力量,我闭上眼睛,我看见我的血是那样鲜红。这个时候我猛然想起文字,想起人口手,阳光常照,坐卧谁知道?
人首先要活着,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才能有闲情雅兴。心灵最底层的东西才能被阳光照彻,一些压抑的花朵才能绽放,即或是一棵小草。
很多东西在一个人的奔跑中,也许忘记了,风把很多东西刮远了,你追不上风。也许很多年后,一场相反的风又把当初刮走的东西刮回来,几片叶子,几张纸片,也许就有你当初被风刮走的那些。比如文字,简单,质朴,善良。我们有时候怨恨风,有时候也感谢风。风来回刮着我们的人生。
田园荒芜,杂草重生。我早忘记了这块地,忘得死死的,二十多年都没有想起它。梦也没梦到它。我有更大的一块地需要我张罗耕耘,那是我指望生存的地,我头不抬眼不争的忙碌着,招摇着。金钱和名利明晃晃的耀眼。我忘记了当初的喜欢,我远离了它们,彼此陌生。
冬天清闲了,我不爱麻将扑克,只好蛰居在家里,看电视,偶尔也读读书,一些老书。出门开会,我最喜欢的是逛书市,觉得那个地方充实阳光,香气淡雅。也买回些小说和散文。记得在内蒙乌兰浩特买了几本厚厚的书,挤火车,人山如海。书真的好重啊。妻子一路埋怨,我偷偷窃喜。我抚摸着那些书,像抚摸自己的孩子。
08年岁尾,一个朋友说:写写心情吧,你也闲来无事。我说:试试吧。在稿纸上写下了第一篇日志《雪》。朋友说:还可以。
就这三个字,为我打开了一扇窗,我看见了久违的那片土地,找到了一个灵魂的出口。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我找到了我心灵栖息的枝桠,把心安放。我是一个懒惰的人,但我在这块土地上我却是一个勤奋的人,开荒种地,除草耘锄,灌溉守护。我戴着草帽,手拿锄头,俨然一个农民。我知道我的地里长不出绚丽的花朵,只有绿草,但我依旧喜欢,苍郁挺拔,还原四季,枯荣随天。我知道我的笔已经吸不进更多的墨水,更多的色彩。我的铧犁已经锈迹斑斑,犁不进更坚硬的土地。我看着四面而来的风,擦一把辛勤的汗水,微风过处,清凉惬意。我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土地,喜欢的麦苗,喜欢的田野。清水依旧,南山悠然。我觉得这是上帝的眷顾。
我的心里没有梦笔生花的词汇,更缺吟安一字捻断三须的才气。我要感谢土地的质朴,感谢自然的绚烂,感谢那些大师的醍醐灌顶。感谢生活给予的坎坷甚至苦难。感谢我的人生,年轻的时候,觉得很多的事都在很远的地方。人到中年后,觉得很多怠慢的事都找上来,和我咫尺之遥。走进我的心里,甚至攀爬上我的灵魂,像一根根蔓藤。我需要一个出口,一息的吐纳,在世风里摇曳。
我还要感谢你,我远远近近的良师益友。我的文字简陋生涩,永远是一盘搭配小菜,端不上大雅之堂。是你们字字玑珠,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赐我与辗转之间,如玛瑙琥珀。一棵小草,渐渐茁壮,感谢的应该是阳光,雨水,土地。我是一个讷言的人,不善言语,但感谢时常在心,谢谢你们的光顾。我本贫穷之人,家什不多,能做的是扫去尘埃,擦去瑕疵,让这狭小的空间尽量的干净明亮,我和那些图片文字一起欢迎你们。你的到来一定会使我的屋子蓬荜生辉,我却感激无言。既见君子,云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