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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乡村烟火

导读:

  清晨,正午,傍晚,村子里弥漫着炊烟。炊烟是乡村的标识,即便是百十年前蛰身乡野的大户人家,即便

  清晨,正午,傍晚,村子里弥漫着炊烟。炊烟是乡村的标识,即便是百十年前蛰身乡野的大户人家,即便仆佣如蚁,也不能免却缕缕炊烟。炊烟具有极强的感染力,容易叩开记忆的闸门,无怪乎很多远行归来的人看见村庄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就忍不住泪流满面。炊烟是村庄的暖色,没有炊烟的村庄感觉只有死气沉沉。古往今来,炊烟是人们表达乡愁时经常借用的意象。它温暖着游子的记忆,牵系着他们的乡愁。我们没有想过,炊烟有一天会成为奢望。

  很多地方有制作熏肉的传统,不管技艺上有什么细微的差别,关键环节定然与火脱不开关系——烟不也是火的产物。家乡没有熏制肉类的习惯,我倒是品尝过熏制的肉食品,谈不上喜欢,但并不妨碍别人对之情有独钟。不喜欢,并不意味着可以或者有必要任意指摘。

  取暖是火在日常生活中的另一重大用途。北方四季分明,尤其冬季,天寒地冻,没有火的辅助,可不容易挺过去。从前,人们取暖主要使用火盆。火盆,顾名思义,即盛放炭火等的盆子。据说最初的火盆多是陶土烧制的,不过我没见过,我所见过的火盆都是生铁制的,充满了

  古意。我记事起,人们普遍使用火炉取暖,火盆已经淡出了人们的生活——被当作废物处置,或被搁置在角落里,锈迹斑斑。在一些比较特殊的场合之下,火盆才会被找寻出来,当会儿陪衬——人们远行归来,或出院回家,总要仪式性地跳火盆,驱邪禳凶。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平常人家的火炉大多是用土块砌的,跟火炕连通着,既可搭锅做饭,又可以暖炕。冬夜漫漫,有多少瞌睡清不掉,何必急于入睡呢!他们拨旺炉火,围着火炉坐定,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浓烈的烟味儿足以撵走闲杂人等。过足了烟瘾,他们用廉价的茶水润润干巴巴的嘴唇,随心所欲地捋一捋陈年旧事。虽然他们自己也曾置身于那些个命运的漩涡,却从脸色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从语音中听不出丝毫哀乐。乡间的奇闻轶事或者陈芝麻烂谷子通过他们张合的嘴唇,在我们的记忆里留下印迹。炉膛里放几个洋芋,不时翻翻转转,不久,熟透了,外表焦黄而内里酥香。

  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家家户户才都逐渐有了生铁铸的火炉,与土块砌的火炉相比,铁铸的火炉要美观一些,热效率也高得多,但很多老人还是钟情于土炉子。为了过冬,每家都会在八九月份置办些煤——要是等到天气凉了,煤价该要涨了。庄户人家买的煤通常有渣有块,煤块留着在关键节点上用,煤渣则混合一定比例的粘土,加水和浆,团作煤球,或抹成煤块。炉灰要筛一下,将没有着透的留下来封火。不要笑话,生活的重担压在肩上,由不得你不精细。

  跟火炉一样,火炕也是气候带给北方人的“福利”。生火炉用煤,与之相比,火炕就经济得多了——填炕用的通常是细碎的柴草,或者牛羊嚼食的残渣,农村最不短缺的就是它们,也算是物尽其用了。黄昏,各家各户都煨着了炕,烟雾升腾起来,将村庄包裹其中。火炕也不是那么严实,多少有点缝隙,走点烟,天长日久,屋子里便有了烟熏味儿,或浓或淡——我觉得那是一种真真切切的生活气息;墙角里、房席上会滋生吊吊灰;油烟遮覆了土墙本里的颜色,摸上去滑腻腻的。

  不用顾念地里的活儿了,农妇们有工夫变着花样做馍吃,馕干粮、、糖饼儿、熡结子……自家产的面粉和香油,品质没得说,用它们做的馍馍黄琮琮的,让人看着就有食欲。那些用料地道的馍馍特别受城里的亲戚朋友青睐。做发面馍,发面环节至关重要,决定着“作品”最终的口感和观感。屋里温度不高且不恒定,势必影响发面,就将面盆放到炕上温度适宜的地方,既可以缩短发面时间,又可以保证口感。

  在资深农人眼里,从来没有百无一用的东西,即便是从炕洞里撤出的草木灰。老辈人用草木灰垫衬厕所——这就是他们将厕所称呼为“灰圈”的来历,用草木灰为初生的羊羔做“洗礼”。草木灰还是肥料,用以追施马铃薯、向日葵等作物,效果明显。它也是消毒剂,热水调冲、过滤去渣后喷洒在鸡舍猪圈里,消毒作用强,且无刺激性、无副作用。

  数九寒冬,男人们盘腿围坐在火炕上掀牌九儿,女人们坐在炕沿儿上扯闲篇儿、纳鞋底儿。这是一年当中绝无仅有的安闲日子,每个人都很珍惜。清晨,即便没有丝毫风,室外也冷得出格,被窝里却暖烘烘的,让人有充分的理由赖床不起。早餐是洋芋米拌面,或鸡蛋面汤,盛在搪瓷缸里,放在炉子面上,还冒着热气。讲究的人用砂锅炖几块羊肉,放几块从野地里采回来的锁阳,或者苁蓉,美味而滋补。

  一般情况下,填炕是主妇们的事。填充物要适量:少了,炕不热,睡上去感觉冷,容易生病;多了,炕面温度太高,人耐受不住,还会烫坏席子被褥,甚至会引起火灾。主妇们都有着丰富的经验,自然掌握的住分寸。对于多时未烧的冷炕,任谁都会加点儿料——劈柴、煤渣之类,如果不顾看着,很容易发生意外,造成财物损失。

  只要经济条件允许,北方人完全可以找时间去体验一下南国别样的冬日风情,但是,南方人若要体验关乎火炉、火炕的乐趣就没那么容易了。时代在变化,对应的一切也在变化。远去的可以回味,实在割舍不下,也可以还原,但还原的仅仅是场景,生活固有的温度已不可逆转地消逝在时光的河流中,乡村的烟火味儿亦如此。

  (马超和 笔名路杉,甘肃省民勤县人,先后在《中国劳动保障报》《中国审计报》《甘肃日报》《西风》等报刊发表散文作品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