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为了在恩施市成立《民族文学》创作基地,与为此事热心奔走的徐晓华熟悉了起来。
几番接触,我感到晓华人很诚恳、朴实。他在公安部门工作,我想他应该是一位破案高手吧。之后他在《民族文学》也发表过散文和报告文学,但作品予我的印象不甚深。直至读了这部长篇散文《那条叫清江的河》,我开始对晓华刮目相看了。
《那条叫清江的河》写的是故乡的人和事。题材并不新奇,而且洋洋15万字的篇幅,是否太长了?我是抱着一种怀疑的心态开始阅读的。但走进作品情境之后,竟不能自已地感动了。
晓华深爱着自己的故乡,爱着故乡流淌的清江,爱着那里的父老乡亲。这部散文集首先写出了作者对父老乡亲深刻的爱。这种爱不是浮在表面的肤浅的标签,而是一种刻骨的、深沉的情感,它源于作者人格的朴素,它来自父老乡亲为人的憨直。
清江河畔的村庄,祖先刀耕火种,今辈朝渔暮樵。曾经的生活是艰苦的,日子是清贫的,有故乡人胼手胝足的勤劳,亦有踏浪而歌的浪漫,还有内心孤守的深沉。作品中故乡各色人物的故事,都烙上了作者深情的印记。
这部作品也是晓华对故乡风情的凝视。风情是一个地域的容貌,也是一个地域的灵魂,文学作品对风情的描写,本是理所当然。
晓华写出了故乡风情的淳厚、奇美和独特,同时还不乏精细。
如关于村民吴顺木炒茶的描叙:“炒茶的铁锅须用绳子拴了,沉在河里的柳丝潭,泡三天三夜,再用竹刨花扎刷把刷上半个时辰,待铁锅漫起新竹的清香,才把茶叶送上灶,选疏软的松针入灶做底火,烧到三分热时,把茶芽子均匀摊在锅里,他左手按住铁锅的耳子,右手五指并爪,由慢而快带着茶叶在铁锅里转圈。到后来,手和茶叶飞速的旋转,只看得见一团绿晕在闪。”这些观察可谓细致入微,文笔亦令人叫绝。
故乡人耕种土地,也在江河里讨生活,农耕立身与渔樵生涯,土家族的传统代代熏染,塑造了清江河畔乡村清苦而又不乏乐趣,平凡而又不无奇崛的日常生活现场。作为一位散文作家,晓华对风情是敏感的,同时又善于浓墨重彩地铺叙与呈现。
晓华笔下的故乡,娓娓动人,还因为他塑造了一些性格鲜明的故乡人物。
祸从口出被革职回乡,却不改直爽秉性的父亲;因持家不易而整日忧心忡忡的母亲;曾留学东洋有过日本女友,因抗战爆发毅然回国返乡却终生不娶的五爷爷;拉得一手好二胡的麻子铁匠和受其琴声吸引,从遥远北方跟随而来却不幸难产而死的铁匠女人;还有在险滩急流的清江中搏击了大半生的排客老黄……
这些性格各异的底层人物,与作者笔下的风情展现一样,不仅具有个性,同时也蕴含着地域性与民族性的特质。如关于铁匠拉二胡的叙述:“二胡咯哩嘎哩响起来,喜鹊们就出了窝,绕树飞几圈,喳喳的叫声像给铁匠的表演打节拍。飞累了,就一排歇在树枝上,统统戴黑帽穿黑袍,拖长尾巴,极其庄重的样子。铁匠两口子面北而坐,媳妇倚在他身上。他拉一曲,媳妇把装酒的军用水壶递给他灌几口。再拉,再喝。”又如父亲为五爷爷撰写的墓志铭:“读书兼爱山水,做人不负家国。”正是这些质朴天真而又甚具血性的民间人物,使得清江河畔的乡村生动活泛,魅力十足。
晓华的本职是警察,文学创作是业余的事。然而,出色的文学作品,让人留意的只是作者的才华,而不是作者的身份。读这部作品,我感到晓华散文创作的成色越来越纯粹,十分可嘉。
文无定法,散文尤其如此。而散文易写难工,亦为前人与今人的共识。
散文风格尽可多样,散文长短尽可不论,然而删繁就简、去芜取菁等等前人文论,仍是当今散文写作的重要镜鉴。如此看来,晓华的散文仍有提升的空间。晓华是认真的人,值得读者期待。(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民族文学》主编)